"老李，你这破车能行吗？别半路趴窝了！"王胖子拍着我的吉普车引擎盖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。引擎盖上还沾着上周去连云港海边留下的盐渍，在阳光下泛着白。
我踹了一脚轮胎："放屁！这老伙计跟我五年了，什么烂路没蹚过？"话虽这么说，心里却打着鼓。黑林山地的泥泞赛道在越野圈里是出了名的凶险，去年就有辆牧马人在"绝望坡"翻了车。
周六清晨，我们六辆车在G15高速出口集结。张姐开着她那辆改装得花里胡哨的北京40，车顶架着五颜六色的脱困板，活像只炸毛的孔雀。"都检查备胎了吧？"她挨个敲车窗问，马尾辫在晨风里一跳一跳的。
进山的路渐渐从柏油变成砂石，最后干脆成了泥浆铺就的野道。林间的雾气还没散尽，车轮碾过水洼时，泥点噼里啪啦打在底盘上，像过年放的鞭炮。对讲机里突然传来头车的怪叫："注意！前面有个大水坑！"
那哪是水坑，分明是个小池塘！浑浊的水面漂着枯枝烂叶，深度根本看不透。我咽了口唾沫，听见副驾上的小王把安全带又勒紧了一格。"要不...绕过去？"他声音发虚。后视镜里，王胖子的丰田霸道正冲我闪大灯，明显是在挑衅。
"坐稳了！"我挂上低速四驱，感觉变速箱齿轮咬合的震动顺着档杆传到掌心。车子入水的瞬间，冰凉的水流立刻漫过引擎盖，仪表盘上的涉水指示灯疯狂闪烁。突然右前轮打滑了，车身猛地一歪。"操！"我猛打方向盘，感觉到差速锁咔哒一声啮合。排气管在水里咕嘟咕嘟冒着泡，像头喘粗气的野兽。
当轮胎终于咬住河底的硬泥时，我们仨不约而同爆发出嚎叫。后车溅起的泥浆泼在前挡风上，雨刮器在泥幕中划出两道滑稽的弧线。小王摇下车窗想擦玻璃，结果被灌进来的泥水淋了个正着，活像只落汤鸡。
中午在松林里休整时，发现张姐的车门缝里卡着半截树枝，王胖子更惨——他车顶行李架的固定绳断了，备用油箱不知什么时候颠没了。"找回来也成废铁了。"他啃着火腿肠嘟囔，油渍蹭得迷彩服前襟发亮。
下午的赛道更疯。连续三个炮弹坑让我的老吉普悬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，有次底盘蹭地的动静大得让人牙酸。但穿过最后一片桦树林时，夕阳突然从云层里劈下来，把漫山遍野的泥浆都染成金红色。我们几辆车不约而同停下，发动机怠速的突突声惊飞了树梢的乌鸦。
回程路上谁都没说话。车厢里弥漫着泥土、机油和汗酸味的混合气息，车载电台滋滋啦啦放着八十年代的老歌。小王忽然笑起来："你们看见没？刚才张姐冲坡时，假睫毛都飞出去粘挡风玻璃上了！"
后视镜里，黑林山的轮廓渐渐模糊。我摸着方向盘上还没干透的泥点子，突然明白为什么这帮疯子总爱往烂路里钻——当车轮碾过那些不可能通过的沟坎时，心里某个结也跟着"咔哒"一声解开了。就像王胖子常说的："在烂泥里打滚的狗，永远比宠物店的贵宾犬笑得欢实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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